雨記
年關將近，台北的天空還綴著絲絲冷雨，家家戶戶公寓的窗口卻都漫出溫暖的笑聲。我屈膝坐倚在窗邊，隨手翻起前不久清掃時意外發現的高中日記。那輕盈而又深沉的腳步…。
最近只要一看見晴晴和那群女生要好的樣子，我就難過。不知道為什麼。是不是這個世界不需要我呢？就算沒有我，晴晴還是很快樂，爸爸媽媽也不用為了我的功課、交友整天擔心。我看不下書、陽光很刺眼，和人交談時覺得言不及義…唉，怎麼了？看著那盆仙人掌，黃黃的盆栽，我卻再也不覺得溫暖…。
今天中午自己吃飯，晚上回家也自己走…。不是我不願意和別人做朋友，是因為大家都好忙，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。或許我是個無聊的人？是不是應該假裝外向一點？晴晴說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的不是嗎…
夏天真的到了。去年暑假我和晴晴在學校附近一間小店裡愛上一幅黃鈴蘭的畫，據說是一種蘭花，代表幸福會再回來。真諷刺。我不懂的事太多了。
到底搞什麼鬼…媽媽叫我和晴晴說要搬家…她才不會在乎。還是會？
好久沒有寫日記，生活乏善可陳。瑣碎的情緒一直堆疊上來。
昨天晚上做惡夢醒來後，到現在早上八點都沒再睡過。最近越睡越少…夢夢醒醒之間好像看到很多斷裂的友情碎片。我的交友模式就像仙人掌的根，分布得極廣而淺。人們在說什麼我不懂，或許人們也不懂我在說什麼。
每天上課都是一種折磨。那麼多交際、言談，有時我覺得喧鬧聲快把我吞沒掉，像什麼巨大的獸把我一口口啃咬下肚。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掐住，跳動時一點點侷限、一點點呼吸困難。
一個人時我就到學校智樓五樓的樓梯間發呆。樓梯護欄用粉筆寫的「永遠都是好朋友」一天一天淡去，淡去了，什麼都淡去了。一切都不重要了。我想，我並不是不愛這個世界，而是我不能夠愛自己。一個沒有辦法愛自己的人，沒有辦法和世界和解、和世人共處。時間會逝去，人們會死，最後我才發現，其實生命不過是個謊言，活著的人都是說謊者。
幸福一但逝去永遠不會回來的。
只有極端的兩種選擇：苟活，或告別。
叮咚——。門鈴聲把我從日記的沉重氛圍裡拉出來。我放下日記本去應門。
「哈哈！新年快樂啊！小雨！」
晴晴一臉笑瞇瞇的衝向我，又是抱又是親。
晴晴一臉笑瞇瞇的衝向我，又是抱又是親。
「唉唷，少噁心了。妳也是，新年快樂！」晴晴的頭髮被雨打溼了，一束一束的，我便嘲笑她：「妳的頭髮好像長橫的仙人掌針哦！」
「妳才是仙人掌，我是小太陽啊！」她脫下套裝外套，不等我招呼就蹦蹦跳跳往客廳沙發坐下。我遞給她一杯熱茶，接著便到廚房端出預備好的飯菜。
「哇，每年都有幸吃到專業廚師的特別料理，我真是太幸福了！」她睜大眼睛誇張地讚美我，起身，又給我一個擁抱。我們大口大口吃起來，聊工作、聊將成為輕熟女的煩惱，也聊回憶。
晴晴滔滔不絕說著，看著她明昧的眼眸，我的心思又在她的瞳裡墜入。
那天踏上欄杆時，腳下一陣空虛一陣痠麻的感受。斷線的理智、窒息的悲傷感，還有往下望時一切都瞬間寧靜…直到晴晴的叫聲遁入耳邊。我望向她，除了沉默還是沉默。她拿著我丟在五樓欄杆旁的仙人掌，含淚而堅定地抽起紙太陽，一步一步上前，伸手遞給我。突然我好像明白什麼，接過太陽，她一把我拉離欄杆，緊緊擁我入懷。靠著她的溫度，我好像終於從夢裡醒來，我的手、腳從冷麻逐漸有了知覺。
「小雨！小雨！妳有沒有在聽啊！吼，都不聽我說話！」
晴晴朝我做了鬼臉。
晴晴朝我做了鬼臉。
「啊，沒有，我只是在想，今年那個黃色盆栽該拿來種什麼好？」
「種黃鈴蘭吧！」我和她相視而笑。
夜深了，晴晴離開了。我把日記收好，給自己斟了一杯熱茶暖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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